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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湖散记
文
傅兴奎
图张龑
1
干旱像一根无形的鞭子,随时都会抽打在陇东的贫瘠的土地上,
那些看似肥沃无比的土地和生长茂盛的作物,
因为缺少雨水的滋养常常会颗粒无收,
好不容易迎来一场能解除旱象的透雨,
与之而来的水灾却让人苦不堪言。
熟悉黄土习性的陇东人经过了无数次灾难的打击之后,
终于想出一个两全的办法,
他们在水流相对集中的地方挖上土坑,
把多余的雨水蓄积起来,
然后,缺雨的时候有节制地使用。
从农家地坑院到人口密集的城镇,
这种用渗坑和涝池来调节水源的原始方式
在陇东随处都可以看到。
二十八年前,第一来西峰的时候,位于东湖公园原址上那座又大又深的涝池,
让我和我的同学们叹为观止。这个上世纪五十年代
修建的蓄水防洪大池,因为废水的持续流入,
已沦落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臭水沟。那时候,西峰还没有路灯,距我们学院不远的臭水沟常常会传出因为失足而溺水的坏消息。
于是,每每遇到无法回避的事情
非得从水沟旁边经过的时候,大家便提气闭嘴捂鼻,
那情景活像穿越传染病区一样。
大一后一学期刚开学,植树节就到了,
我们班四十名同学代表全校师生有幸参加了
东湖公园的奠基仪式。
看着池子里黑糊糊的臭水和两边上枯黄的野草,
我们怎么也无法把它和公园联系起来。
在参加活动的队伍中,很多同学和我一样来自农村,
对公园的认识仅仅停留在电影银幕上。
好在那时候的青年人都非常乐观,
遇到事情总喜欢往好的方向上想,
对这个画在讲稿和图纸上的公园虽然心存疑惑,
但并不影响大家参加义务劳动的积极性。
记得我们当时栽的好像是一些常见的杨柳树,
树苗是在本地育的,枝条还没有长开,
树坑自然不需要挖得太大。
干活的时候,我们每个人的情绪都非常高涨,
没有一个人说风凉话或者溜边,
负责植树的领导直夸我们觉悟高干得好,
临走时他还开玩笑说,等树长大公园建起来了,
你们这帮年轻人就可以领着自己的女朋友尽情地谈恋爱了。
他的话一下子把大家逗笑了,原本紧张的劳动场面
一下子得到了放松,
连两边上其他单位植树的人都惹笑了。
也许是学制太短的原因吧,一年半后,
我们从学院毕业的时候,东湖公园还没有竣工,
大家只好把逛公园的愿望推迟到离校之后。
图
张龑
参加工作不久,很快就有同学结婚的消息陆续传来,
其中不乏自由恋爱的,
但基本上都和东湖没有什么关系。
外地的同学在书信里戏言,还是请留在庆阳的同学
帮我们大家来圆在东湖公园谈恋爱的美梦吧。
离开西峰以后,我们很少过问东湖建设的进度,
因为乡下的生活
差不多把我们短时间内培养起来的小资意识涤荡殆尽。
时间不久,
我自己也开始与妻子处对象,
按说她就在距东湖不远的工厂里工作,
我们有许多去东湖公园谈情说爱的条件和理由,
但不知为什么却被我们忽略了。说实在的,
和逛公园相比,我们更喜欢在通往乡间的土路上信步,
或者去电影院看三毛钱一张票的电影。后来,
我才算明白,婚姻讲求的是缘分,
没有缘分,任何人为地设定都是多余的。
2
我二次返回西峰的时候,
西峰成为县级市已经一年有余。除了户口本和粮折子之外,
居住在城里的我们,似乎一点也找不到市民的感觉。
好在学校里操场还算广阔,一有时间,
不是混在学生堆里抢篮球,就是和同事在一起扎堆儿聊天。
生活虽然单调了一些,但也感觉不出有什么烦恼。
图
张龑
麻烦的是女儿
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一天天长大了,刚刚学会走路的她
一点也不让大人消停,
一有时间就要闹着上街去公园玩。
那时候市内还没有一个像样的广场,
刚刚开放的东湖公园便成了最热闹的地方。记得当时西峰城区的
人口还不像现在这么多,
平时公园里也不是很拥挤,一元五角钱的门票说起来不算太高,
可经常出入公园对我们来说还是有些奢侈。
孩子们却不管这些,他们不像门前徘徊的老太太,
随便靠着墙晒晒太阳唠唠嗑就可以了事。
既然你带我出来一趟,那就得让我玩高兴了。
穿云桥、登假山、开碰碰车、吃冰激凌,
只要是别的小孩喜欢的我一个也不能拉。
那时候,妻子还没有下岗,
按说以我们二个人的收入水平,要满足一下孩子的愿望
也不算是什么难事,关键是我们都是苦过来的人,
一时半会还不适应这种无节制的消费方式,
于是,就变着法儿来敷衍孩子,
在草坪上玩游戏,或者站在水边看鱼出没,
和孩子一起比赛爬山。
时间一长,女儿看穿了我们的企图。
强烈要求去后边的游乐场坐飞机开碰碰车,
没办法,我们只好就范。女儿正值贪玩的年龄,
一坐上电瓶车老是不想下来,弄得我们好不尴尬。
好在她上了幼儿园之后开始迷恋上故事书,
这样一来,我们去公园的次数也就明显地少了许多。
图
张寓鑫
孩子三年级的时候,老师让写一篇关于东湖公园的作文,
她说她不知到怎么写才好。
我一听这不是一次现身教女儿
写观察作文的好机会吗,
我决定带上她认认真真地走一次东湖公园。
我们从古典式风格的公园大门开始,
直入园内的第一景观—石头山和喷泉。
平心而论,东湖公园内的石山一点也没有山的气势,
山前的水池几乎干涸见底,
但这并不影响我们观察和想象的兴趣。在花草的映衬下,
不足二十米高的石头景观在整个公园之中仍然是
卓尔不群,独领风骚。
池水里的荷花虽然不是非常壮观,
倒也是不蔓不枝,亭亭净植。
看着在荷叶上空徘徊的蜻蜓,
女儿忍不住呼出
唐人杨万里“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的诗句。
原来,所谓的景观是不分大小和尊贵的,
关键要看游历者有没有感受它的心境。
在香气氤氲的花丛中,我用自己有限的知识,
耐心地给孩子介绍着
牡丹、芍药、月季、玫瑰甚至矢车菊、狗尾巴草的习性和特征。
在我的诱导下,
女儿慢慢地喜欢上了公园里郁郁葱葱的花草树木,
她一边听我讲解,一边对着树木比划,
不长时间,把公园里的植物全都认完了。
沿着曲折迂回的水上走廊,
我教她观察水中的鱼儿如何出没,
岸边的青蛙怎样长大,兴奋地她嘴都合不拢。
最后,我带她登上园内海拔最高的歧伯峰,
教她如何移步换景观察公园周围的景物特点。
从园林布局到池中游船,
从游客心理到风味小吃,我敢说,
那一天我调动了自己所有的知识内存,
让孩子彻彻底底的接受了一次园林知识教育。
三天之后,女儿兴冲冲的告诉我说,
她写的作文得了98分,
老师夸她观察细致描写逼真,
有机会要把文章推荐到《小学生作文报》上去。
我听了以后非常高兴,
随口向她表态说,周末我再带你去一次东湖公园,
想玩什么,玩多长时间随你。
图
张龑
3
父亲去世后,母亲因为医院,
出院后,为了便于照顾,
我们再也没有让她老人家回去。
城里不像乡下,总有做不完的农活,
几口人的饭,对于劳累了一辈子的母亲来说,
根本算不了什么。
母亲不识字,眼睛又不好,
除了替我们干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务之外,
大多数时间一个人闲在家里。
因为没有人陪她老人家说话,身体康复后,
她多次嚷着要回老家一个人住。
我们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粗心和不孝。
于是,大家私下约定轮换着陪她老人家说话,
有时候,
也带她到家属楼下转悠,有意识让她熟悉周围的环境。
大概过了两三个月以后,母亲让我们不要再陪她聊,
说是楼下有好几个和她年龄差不多的阿姨,
她们几个处得很不错,
一开始只是一起说说话,后来发展到上街,
再后来结伴买菜。
看到母亲一脸舒心的神情,
我们心里的歉疚便少了许多。
于是,去公园晨练和到菜市场买菜
便成了母亲每天的必修课。
早晨她早早地起来,赶中午回来给我们做饭,
家里的事情安排得妥妥帖帖。
再后来,我听大哥大嫂说,母亲开始练香功了。
香功是什么呀,
在此之前我们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母亲一个乡下老太太,会不会被城里的人欺骗呀。
母亲看出了我们的顾虑,
她告诉我们说,
香功是一种调理气息强身健体的活动,
与宗教迷信没有任何关系,
我们大家这才放下心来。
图
张龑
锻炼给母亲一个生活提供了一个广阔的空间,
但由于终生劳作的原因,她晚年的健康已经明显透支。
九七年夏天,因医院。
二十八天后,她从死神的手心里逃了出来。
母亲出院的时候,
我心里想的第一件事情
就是送她去自己之前去的最多的东湖公园,
看一看自己曾将熟悉的风光和游客。
我用出租车把母亲拉到公园门前,
然后飞也似地买来门票,
背着母亲进了公园。
现在想起来,自己当时的行为多么幼稚啊。
疾病已经彻底摧垮了她的身体,
以致于无法安坐,
我却饶有兴趣的给母亲买来吃的东西,
并指着周围的景观对她说这说那。
我相信,那一刻,
母亲是在用她全部的力量配合着我的想法,
眼前的一切在她的眼里是那样的模糊和淡漠。
经历了那么大的摧残,
她的身心只剩下休息的份了,
可我竟然那么没有脑子。
母亲出院不久,
脑溢血的后遗症逐渐显现,
有时候手足麻木,行动不便,
有时候语言含混,神志不清,凡是梗塞所到的地方,
总会造成致命的症结。
母亲的身体时好时坏,
大脑的反应渐渐变得迟钝。
有几次,母亲告诉我她想去楼下转转,
我们害怕她忘记回家的门,
就劝她在室内活动。
此后有几次,我也曾产生过把母亲带到公园散心的想法,
但都被种种顾虑否定掉了。
我们所能做的就是在天气暖和的时候,
扶着她老人家在院子里透气或者晒太阳。
我们总想着有那么一天,
母亲能够重新回到公园门前的人流中,
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手里捏着带有泥土芳香的青菜。
但这一切只能是我们做儿女的一厢情愿,
因为母亲的病一天比一天严重,
直到去世,再也没有回到给过她舒心感受的东湖公园。
图
张寓鑫
4
西峰城区的面积一天大似一天,
想到城边上的田野里散散心,
起码得走上六七华里的街道,
一般人很难有这样的耐心,
于是,就近到城中心的东湖公园放松
就成了市民们迫不得已的选择。
每天天不亮,
来公园晨练的人们便接踵而至,
其中最有看点的莫过于大门前的中老年舞蹈方阵,
大门台阶上那个简陋的小音箱就像一个战斗的号角,
四面八方的人闻声而来,溪水一样迅速汇入舞蹈的海洋。
这里没有职位高低,
不论贫富贵贱,不分男女老幼,
哪怕你是第一次来西峰的异乡人,
同样也会受到和大家一样的礼遇,
你会被热心的组织者所接纳,
随心所欲地随着音乐的节奏自在的舞蹈。
组织这个活动的大多是一些退休老职工,
他们的热情高的让人敬佩,
最初跳舞用的公放设施全是他们从自己家里带来的,
为了让大家跳得舒心,
他们想了很多的办法。
铁打的场地流水的舞者,
多年来,跳舞的人不知换了多少茬,
但领衔组织的还是那么几个大家熟悉的老年人。
不管是风雨晨昏,还是严冬酷暑,
他们像钉子一样坚持在自己的位置上,
受益的同志虽然嘴上不说,
可谁又能轻易把他们从心里抹去呢。
如果把他们置身于大街小巷熙熙嚷嚷的人流之中,
我们一点也看不出他们与常人有什么不同,
但在东湖公园门前的台阶上,
他们是绝对的明星。
他们的步履轻盈而坚定,他们的神情自信而乐观。
舞蹈中的他们俨如声势显赫的帝王,率领着他们的子民
在音乐的海洋中尽情的徜徉。
图
张龑
与舞蹈区毗邻的是短兵相接的羽毛球对练场地,
我敢说,东湖公园门前的羽毛球场地
可能是全球容纳运动员最多的场地。
如果你稍留一下心,你就会发现不到十个羽毛球场地的面积,
却容纳了上百名对练的选手,
大家挥拍为界,各守一方,
却也唇齿相依,相互替补。
又一次,我站在场外看热闹,
朋友硬要我和他对练的老头拆上几招。
平时颇有点自信的我,
入场后没有在意眼前这位须发斑白的老者,
谁知,不到十分钟功夫,
我就被他打过来的追身球弄得满头大汗,
不是下网就是出界,弄得我好不尴尬。
他们之中有的是运动健将,有的是为了强身健体,
大家虽然目的不同,
却和谐相处,场地内外,你给我递来一条毛巾,
我给你送去解渴的果汁,
拼就拼出个高低上下,图得就是酣畅淋漓。
在东湖公园,
集中锻炼和娱乐的方阵岂止门前的两个,
门球,太极拳,扇子舞,健身操,
只要是场地相对宽阔的地方,到处都有锻炼的队伍。
也有技艺超人不屑与凡人为伍的,就一个在草坪和树丛里独练,
他们的一招一式,看上去确实有点大家的来头。
公园南面的土丘上最活跃的群体,
莫过于由秦腔老艺人和爱好者组成的秦腔自乐班,
起初只是几个人为了打发退休后的时间,
没想到却一发不可收。
想当年,
他们个个都是被人追捧的角儿,
现在虽然已经洗净铅华青春不再,
却也是豪情万丈不改初衷。
其实,比表演者更为执着的是
那些整天围着他们的老戏迷,他们是自乐班生存的动力,
也是老艺术家们生存的精神支柱。
他们也许记不得自己的妻儿老小,
但却记得住秦腔里的唱词,
激愤时他们是《铡美案》中的包青天,
高兴得时他们是《荒郊义救》里花仁义。
舞台搭到哪里,他们就跟到哪里,
只要能听到他们喜欢的唱段,
酸了腰麻了腿也在所不惜,
只要能见到自己佩服的演员,挨饿受冻也心甘情愿。
人生如戏,看了秦腔,
不管生活中远道多大的坎儿,
你也能轻轻松松地跨过去。
图
魏锋征
位于公园中心草坪上的流香亭,
看上去一点也不引人注目,
但坐在石凳上演奏民乐的那几个乡土艺术家却不可忽视。
笛子的悠扬,板胡的激越,唢呐的高亢,手风琴的流畅,
为大家在拥挤在小城里的人们提供了
另外一种生活情趣。
尤其那些怀旧的曲子,
每次演奏总能遇到铁杆的知音。
更多的时候,大家不是一味的谛听,
而是加入其中忘情的歌唱。
在不足二百亩的东湖公园,
自然不会缺少商业的气息,距离公园不远
就是天禾蔬菜市场,
来公园晨练的人们随时都能听到水果,蔬菜,鲜花的叫卖声。
大家锻炼之后,
顺手买一些新鲜的东西回家,
既价格便宜,也非常省事。
渐渐地,其他行业的商人也摸出了门道,
在早晨人多的时候如法倾销,
于是,公园的门前便成了书摊、字摊、藏药和日用品摊。
因为搬家的缘故,
我和东湖之间已经拉开很长的距离,
去一次公园往往要花上近两个多小时的时间。
听说西峰区政府已经开始对东湖公园着手扩建,
因为暂时关闭的原因,
来东湖公园里活动的人再也不像从前那么火爆,
我不知道扩建后的东湖公园还会不会像过去那么热闹,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
那就是随着时间的推移,
那些有关东湖的印象和让人无法忘怀的旧事
也将渐渐离我们远去。
关于作者:傅兴奎,甘肃庆阳人,生于六十年代,与文字结缘愈三十载,有各类文体创作经历,出版《与清风对坐》、散文集《吾乡吾土》、《城乡纪事》等作品。现居西峰,供职某市直单位。
出品
庆阳圈子、庆阳朗诵艺术沙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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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庆阳圈子